白坟

余年寄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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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7月30日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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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的拼音-岚是什么意思

1 竹林
那一年,马大帅与冯将军激战正酣,我们整个马家村的人都盼着马大帅能在战役中取得胜利,但前线却总是不断传来马大帅节节败退的坏消息,这让村里人都非常恐惧。
马大帅家的祖坟就葬在村外一里地的竹林深处,如果冯将军打败了大帅,铁定会带着人马杀到马家村来,刨掉马大帅的祖坟,拖出坟里的尸骨曝尸荒野,说不定还会用铁锹将尸骨敲成一截一截,因为马大帅在前次战役中就曾如此对待过冯将军家的祖坟。刨完祖坟,冯将军如果顺道在马家村里放把火,也情有可原,因为马大帅也曾在冯家祖坟旁的村子里放过同样一把火。
当时我还年少,根本不知局势危急,整天只知道上山捉鸟下河捞鱼,玩得不亦乐乎。村子里的父辈都入了马大帅的军营上前线打仗,妇人则忙着照顾地里庄稼,老人根本管不了小孩子。直到有一天我母亲生病了,没法再下地劳作,家里又拿不出钱来为她延请医生,我才着了急。
每逢十天,村里人就会去附近一座小镇赶集,挖地里种出来的菜,抠母鸡屁股刚生下来的蛋,去集市上换回盐巴或是药物。母亲生病后,庄稼没人照顾,病恹恹的,都快枯死了,我家里又没养母鸡,想来想去,我决定去一里地外的竹林中挖点竹笋回来,拿到集市上去为母亲换点药。
那片竹林因为毗邻马大帅家里的祖坟,所以一直有一队腰间佩着短枪的警卫队驻扎在那儿,提防有仇家对祖坟行不轨之事。那些丘八从来不准村里人靠近竹林,否则不管青红皂白拔枪就打。村里人对那儿向来敬而远之,所以竹林里的竹笋特别多,也特别肥美。
我心里寻思,丘八总不至于对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开枪吧?于是在赶集的前一天,我拎着竹篮出村,沿山路来到一里地外的那片竹林旁。
小心翼翼俯下身体,我躲在一片茅草丛中,看到一队佩短枪的丘八列队巡逻经过之后,才猫着腰一溜烟钻进了密密匝匝的竹林之中。我以前听七哥说过,马大帅家的祖坟就建在竹林的最里面,祖坟修了很高很高的围墙,墙顶还插着带刺的铁蒺藜。但从外面越靠近围墙,就越不容易被丘八发现,因为丘八总是沿着竹林外的山路巡逻,很少进入竹林里。
七哥是我的堂兄,比我大五岁。如果他再早生一年,也会被拉进马大帅的军营里,上前线打仗去。他以前就曾偷偷摸摸到这片竹林里来挖竹笋。可以拿竹笋去附近集市上去换药,也是七哥告诉我的。只不过最近,我都没见到七哥的影子,天知道他又到哪儿去玩了。
记得七哥有一次还对我说过,他曾经用匕首凿马家祖坟外的围墙,凿
出几个坑,然后脚踩着墙上的坑,攀到了
墙顶。他探出脑袋,朝马家祖坟里望去,立刻吓了一大跳。围墙里密密麻麻全是坐落整齐的坟墓,而最奇怪的是,每座坟墓的墓碑,都涂上了一层白色的漆,甚是诡异刺眼。
“阿九,围墙里全是白坟啊!我问过村东头的瞎眼道士,道士说,那是高人下的咒,墓碑上涂了白漆,可以保佑马大帅战无不胜!难怪马大帅会派这么多丘八来看守祖坟啊!”当时,七哥如是说。
当然,我到这儿来,只是为了挖点竹笋回去,换钱给母亲买药,才不会爬上墙头去看什么白坟。我钻进竹林后,便扶着一根根粗壮的竹杆,向竹林深处跑去,想尽快靠近马家祖坟的围墙,在那儿挖竹笋,就不必担心会被佩短枪的丘八看到。
我刚走了几步,就忽然听到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我停住脚步,声响却还在继续,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有人正在穿越竹林。我定住神,躲在一簇竹杆之后,探出头向前望去。然后,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鬼头鬼脑地从竹杆后探出半个脑袋,双眼圆睁,向我看过来。在她的视线与我相交的一刹那,突然大叫起来:“我看到你了!你快出来!”

2 马蓝
我吓了一跳,在竹林里这么大嚷,异常危险,难道这小女孩就不怕招惹来佩短枪的丘八吗?为了防止她继续叫嚷,我赶紧一个箭步,越过几株竹子,冲到她身边,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

小女孩呜咽着,喉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瞪大眼睛望着我,眼中写满了恐惧。她把我当做坏人了。
我对她说:“不要大声叫,我就松手!”小女孩苍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我松开手,对她说:“我不是坏人,要是你再大声叫,我俩都会没命的!”
小女孩只有八九岁大,头顶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如玛瑙一般。她吸了一口气之后,问我:“为什么不能大声喊?”
“被丘八听到了,会没命的!”我压低声线,故作凶恶状,对她说道。
小女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后,突然张开嘴,大叫道:“啊——啊——”
天哪,她想干什么?真是疯了,难道她故意想引来佩短枪的丘八?我正要再次去捂她的嘴,小女孩突然笑了,停止喊叫,对我说:“我叫马蓝,你是谁?”
“我……我叫阿九……”
就在这时,竹林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衣物摩擦竹杆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不好,有人进了竹林,听声响,应该还不止一个人。与此同时,我听到有人在高声呼喊:“大小姐,你在竹林里吗?”
大小姐?我狐疑地望向这个叫马蓝的小女孩。而
她却嫣然一笑,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回应道:“我
在这里!”
我躲到了一簇竹子之后,当马蓝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后,我听到有个男人问她:“大小姐,你在竹林里干什么?”
“玩呗。围墙里太无聊了,到处都是坟,我想到外面来捉点虫子玩。”马蓝应道。
那男人继续问道:“你一个人在竹林里玩?”
我的心骤然停止跳动,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这个小女孩竟然就住在马家祖坟的围墙里,还被人称呼为大小姐……她什么来头?会不会说出在竹林里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幸好,我听到马蓝答道:“陈队长,当然只有我一个人在竹林里玩啦。除了林子里的虫子和小鸟,还有谁可以陪我一起玩?”她说话的声音特别大,似乎故意想让我也听到。
陈队长接着又说:“大小姐,你还是少到竹林里玩,里面有蛇,要是咬了你,可就糟糕了。”然后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远,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出了竹林。
当四下变得寂静,我呆呆地望着眼前密匝匝的竹林,一直长大嘴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突然,“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鼻梁上,硬邦邦的,鼻梁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捂住鼻子,朝地上一看,是一个捏圆的泥巴球。再抬起头,我看到从不远处的竹林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双手插在裤袋里,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
3 七哥
“七哥!”我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叹。
从竹林后走出的人,竟然是七哥,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他。七哥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土布衣裤,裤子的膝盖处磨出了一个大洞,洞里露出的膝盖也黑漆漆的,全是泥土。
他见了我,一只手从裤兜里伸了出来,扬起手,当手臂挥落的时候,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他指间射出,朝我飞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偏过头,“啪”的一声,那东西砸在了我身后的一簇竹杆上,竹子立刻摇晃了起来,发出飒飒的声响。我回过头,见地上多了一团泥巴球。
“阿九,你刚才钻进竹林里的时候,动静太大了,所以被那个小女孩发现了。幸好那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如果是丘八,你就没命了!”七哥怒气冲冲地对我说。
“这个……”我也感到了一阵阵后怕,只好怯怯地问,“七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哼,还不是来帮你挖竹笋,然后换钱给婶娘买药治病!”他没好气地说,然后从身后摸出一个竹篮,扔到了我脚边,竹篮里,全是肥美的竹笋。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七哥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竹
林,竟是为了帮我挖竹笋。我连声称谢,但七哥将食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
是保持缄默为妙。
七哥带着我,小心翼翼踩在竹林地面的枯叶上,没发出一点声音,慢慢靠近竹林边缘。瞅准一队丘八巡逻完毕之后,我俩才拎着竹篮快速穿过山路,逃进对面的松树林里,然后一路狂奔,离开了这片危险区域。
当我们看到伫立在马家村村口的那棵大榕树后,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叫马蓝的小女孩,于是问七哥:“那个被丘八称作大小姐的女孩,是什么人?”
七哥朝四周望了一眼之后,才小声说:“她是马大帅的侄女。一个月前,她和她父亲,还有一大帮亲戚,一起搬进白坟的围墙里住下的。”
我好奇地问:“七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呃……”他顿了顿,答道,“那天他们一大帮人搬进白坟的时候,我正好躲在竹林里挖竹笋,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才搞清楚了他们的身份。”
哦,原来七哥在一个月前,就偷偷躲在竹林里挖竹笋,真是厉害!
我正感叹的时候,突然听到天边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抬起头,望向天际,只见天边涌起一团团黑色的乌云,乌云下还闪烁着闪电的白光。见到乌云与闪电,七哥蓦地脸色大变,他惊慌失措地抛开我,大步流星走进了村里。我喊他等等我,可他却恍若未闻,毫不理睬。

4盗墓
我拎着竹篮回到家里,没多久,屋外就开始下起了雨。起初只是黄豆般大小的雨滴,但转眼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这场雨持续了一整晚,电闪雷鸣,我家的土墙屋一直都在摇晃,再加上母亲在床上呻吟,祖父祖母又不停咳嗽,我一夜都没睡好。
清晨窗外刚露出一丁点儿光亮,我就揉着眼睛起了床,拎起盛满竹笋的竹篮,撑开一把破伞出了门。我得快点到邻近镇子上,把竹笋换成钱,买药回来给母亲吃。
走到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我看见我伯母,也就是七哥的母亲,一个人呆立在大榕树下哭,没有打伞,满脸都是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向她走了过去,却听到她正在那儿大声咒骂着:“这挨千刀的阿七啊,不声不响就跑掉了,还把家里的三块银元都偷走了!这让我怎么活呀?”
什么?七哥跑了,还偷走了家里的三块银元?我正诧异,伯母看见了我,立刻转过身来,横鼻子竖眼睛地厉声喝道:“阿九,你知不知道阿七去哪里了?”我不敢作答,看她那副可怖的模样,我尖叫了一声,扔下手里的伞,便跌跌撞撞跑出马家村,
沿湿滑的山路向邻近镇子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个时辰之后,我来到邻近的镇子,浑身早已被雨水浇得湿透了。当我来到集市,雨总算停了,我在地上铺好一
张油纸,然后把竹篮里肥美的竹笋摊在油纸上,开始大声叫卖。
很快,我就迎来第一个买主。那是个年轻的壮汉,满身疙瘩肉,鼻梁上架了一副圆墨镜,腰间鼓鼓囊囊的,好像是藏了什么硬家伙。他围着我铺的油纸转了几圈,便蹲在我面前,对我说道:“小孩,你这儿的竹笋,我全要了。”说完后,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银元,扔在我面前,又说了一句,“但你得帮我送一下货。”
这么快就把所有的竹笋买完了,我真是喜出望外,买主让我帮他送货,我想也没想,就立刻应承了下来。只是,我告诉这位壮汉,我得用这块银元去为母亲买好药,才能帮他送货。壮汉倒也好说话,他陪着我去药店买好药,然后与我一起离开了镇子。

我问他:“你要我把竹笋送到哪儿?”
买主瞥了我一眼,道:“送到马家村去,我要把这些竹笋送给一个朋友。”
真是太巧了,买主居然是让我把竹笋送到我住的马家村,这下不用绕远路,送完货的时候就可以顺便回家。我心里一高兴,也加快了脚步,冲到了买主的身前,可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回过头,却见那壮汉手里拎着一把短枪,大声叫道:“慢点,慢点!别动歪主意,要是你想跑,当心我一枪轰掉你脑袋!”
敢情这位买主给了钱,还担心我拎着盛满竹笋的竹篮跑掉,但也不至于把枪拔出来吧?我只好慢下了脚步。
就这样一路无语走了一个多时辰,我和这个壮汉回到了马家村外。远远的,我就看到了村口的那棵大榕树。可这会儿在大榕树下,站着许多人,老老少少,几乎全村人都站在那儿了。除了村里人,树下还站着几个壮汉,手里似乎还拎着短枪。
这是怎么了?我正诧异,身旁这个买了竹笋的大汉突然伸出手来,卡住我的脖子,令我动弹不得,然后他大声朝榕树那边喊道:“陈队长!我抓到这小子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后颈被这壮汉卡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村口的榕树下冲出一个身穿黑色绸衫的中年人,手里也拎着一把短枪。他停在我面前,冷眼看了看我手里竹篮中的肥美竹笋,然后说道:“没错,这么肥美的竹笋,也只有马家祖坟外的竹林里才长得出!”他的声音很是耳熟,正是昨天我在竹林里听到和马蓝说话的那个人。
陈队长“哗啦”一声拉开枪栓,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我吓了一跳,我知道自
己去竹林挖竹笋的事败露了,可我只是个孩子,挖点竹笋也不至于被枪毙啊!这时,陈队长突然向我发出一声暴喝:“把裤子脱掉!”
我又惊又羞,他居然让我当着全村人的面脱裤子?我不知道他用意何
在,正迟疑,从榕树下的人堆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九,军爷让你脱裤子,你就脱裤子,不要废话了!”我抬眼望去,竟是我的祖父。
面对陈队长手里的短枪,我只好难为情地缓缓褪下裤子,当我露出膝盖的时候,陈队长瞄了一眼,便收了手里的短枪,大声说道:“不是这小孩干的!盗墓贼另有其人!”
盗墓?我彻底懵了。
陈队长脸上的表情变得稍稍缓和了一点,故作友好地摸了摸我的脑袋,问我:“你是叫阿九吧?你的竹笋是在马家祖坟外的竹林里挖的吧?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我虽然知道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队长又问:“阿九,你在竹林里,还碰到其他什么人没有?”
除了那个叫马蓝的小女孩之外,我在竹林里就碰到了七哥。我隐隐知道陈队长要找的人,多半就是七哥,可我不能出卖他,这篮竹笋还是七哥帮我挖的呢,做人得有义气才行!所以我摇了摇头。
陈队长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转过头,又朝着榕树下大声问道:“今天村里还有谁没到这里来集合?另外,你们最近见到谁的裤子膝盖处破了,膝盖还有摩擦受伤的伤痕?”
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见到七哥的时候,他的裤子在膝盖处确实破了,膝盖还沾满了泥土,陈队长怎么连这些都知道呢?
人堆里,村里人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过了一会儿,人堆里冒出一个声音:“阿七的裤子破了,他的膝盖也有伤痕。”我抬眼望去,说话的竟是村东头的那个瞎眼道士。与此同时,从人堆里又冒出另一个声音,破口大骂道:“你这牛鼻子道士,瞎说什么?你眼睛瞎了还能看见阿七的裤子?我儿子可不会当盗墓贼!”大骂瞎眼道士的,正是我伯母。
陈队长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那个壮汉,立刻猛一蹬地,冲到了村口的榕树下,从人堆里拽出了伯母。
陈队长环视人群一眼后,朗声说道:“那个叫阿七的小子,盗走了马大帅家祖坟里三座陵墓中的珍宝!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小子犯了死罪,早晚都会抓住他枪毙。”
说到这里,他从腰间摸出了短枪,拉开枪栓,抬起手,“砰”的一声,伯母倒在地上,脑袋上冒出一朵血花。
“这老妇人,教子无方,自然也是死罪一条!”陈队长冷冷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把这老妇人的尸体倒吊在树上,
谁也不许为她收尸!否则与她同罪!”
5 逃难
回到家里,我才从祖父口中知道了原委。
据陈队长说,七哥用了一个月时间,从马家祖坟外的竹林挖了一条地道,地道直通祖坟地底。七哥从地底掘了祖坟里的三座陵墓,盗走了墓中陪葬的
珍宝。至于究竟是什么珍宝,就不得而知了。如果不是昨天夜里的那场暴雨冲塌了一段地道,在祖坟里看守的警卫队根本不会发现这件事。
也正是因为发现了这条地道,警卫队的陈队长料定盗墓贼长时间趴在洞里挖地道,裤子膝盖处肯定会被磨破,肉也会磨出伤痕,所以才会在村口让我脱掉裤子验看膝盖是否有伤痕。
我回想起来,在竹林里见到七哥的时候,他从裤兜里摸出泥土块来掷我,那些泥土块自然便是他从地道里挖出来的土。为了提防别人看到他挖出来的新土,所以他才捏成圆球,放在裤兜里,这儿丢一块,那儿扔一坨。昨天,当他看到天边涌出一团团乌云的时候,便料定当夜暴雨会冲垮地道,所以才偷走了家里的三块银元,趁着天黑逃之夭夭。
为什么陈队长那么肯定七哥是用了一个月时间来挖这条地道呢?
当天,伯母的尸体,被警卫队的丘八用粗绳倒吊在了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上,没有哪个村里人敢去为她收尸。
时值盛夏,仅仅一个上午,村子四周便笼罩上了一团尸臭味。密密麻麻的苍蝇叮着尸体脑袋上的血洞。尸臭味还引来了山里的秃鹫,那些该死的畜生从空中盘旋而至,用尖利坚硬的牙啄掉尸体上的一块块血肉。
当天夜里,榕树下吊着的,就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连血丝都被秃鹫舔完了,但还是没有人敢去收尸,只好让骨架继续摇摇晃晃地悬吊在树下。但好在血肉都被啄得殆尽,尸臭味总算消停了,村里人吃过晚饭,不再如往常那样再去村口的榕树下歇凉聊天,而是换了地方。惟有村东头的瞎眼道士,因为看不见白森森的骨架,只有他一个人来到村口,呷着酒,嘴里拽着难听的戏文。
就在快要天黑的时候,瞎眼道士却忽然来到了我家里。
祖父祖母都到村子另一头去和村里人聊天,母亲吃了我买回来的药,已经睡着。瞎眼道士敲开门,对我说:“阿九啊,有个小孩来找你。”我抬眼望去,道士身后站着一个小孩,矮矮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像瘌痢头一样,有的地方连头皮都露出来了。小孩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脸上也满是污泥,惟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如玛瑙一般。
从这双玛瑙般的眼珠,我立刻认出了这小孩是谁。是马大帅的侄女,被警卫队丘八称为大小姐的马蓝!
“阿九哥,
这附近我只认识你一个人,所以现在我只能来找你了……”马蓝一边哭,一边说,我分明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了难以言说的恐惧。
我用茶缸舀了一杯水给她喝,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今天,我在祖坟里玩,听到陈队长喊我。我不喜欢他,就没理他,躲到了一块墓碑后……”
她喝了水之后,神情也稍稍安稳了一点,“后来,我躲在墓碑后就睡着了,到下午的时候却突然被几声枪响给惊醒了。我从墓碑后伸出头去看,看到陈队长手里拎着短枪,在他面前躺着两个人,脑袋上涌着鲜血——竟然是我爸爸和姑姑!我赶紧躲到一边,眼睁睁看到陈队长把我爸爸姑姑的尸体扔进早就挖好的两个坑里,埋上土,还立了一块碑,碑上涂满了白色的油漆……直到陈队长离开之后,我才沿着那个半塌的盗墓贼挖的地道,从祖坟里钻到了竹林里。我怕他抓住我,所以拿剪刀绞了自己的头发,还弄了满脸泥……”

听了马蓝的述说,我吓得魂飞魄散。陈队长在干什么?马蓝的爸爸和姑姑,不就是马大帅的弟弟和妹妹?陈队长居然用短枪杀死了马大帅的弟弟妹妹,这可是死罪呀!
“阿九哥,你一定要救我!陈队长在杀我爸爸和姑姑之前,一直在找我,他一定也想杀死我!”马蓝两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珠。
“你放心,你就躲在我家里好了。等天明,我就带你去省城找马大帅!陈队长杀死了你爸爸和姑姑,马大帅一定饶不了他,会为你报仇雪恨的!”我坚定地答道。
父亲去前线为马大帅打仗去了,母亲卧床不起,祖父祖母通常都在自己屋里呆着,从来不管我,就算我屋里多了一个小女孩,他们也不会知道的。给母亲买完药,我这儿还剩了点零钱,带着马蓝去省城的盘缠也够了,到了省城说不定还能从马大帅那儿得到一点打赏,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6 惊变
我让马蓝睡在我的土炕上,而我则合衣躺在地上,幸好现在是夏天,睡在地上也不觉冰冷。午夜梦回,我忽然听到有人在窗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我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见窗外站着一个人,看到那人凑到窗边的半张脸后,我的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站在窗外的,是七哥。
七哥压低声音,问我:“阿九,我妈呢?她怎么不在家?村口那棵大榕树下,挂着的又是什么古怪东西?”
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过于颤栗,向他叙述了今天上午在村口发生的事。七哥聆听的时候,身体不住颤抖,脸上表情亦是忽晴忽阴。
我说完后,七哥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银元,递给了我。数了一下,竟有二十块。

“阿九,我得带几个人去白坟,也不知道还有命回来没有。这点银元你先帮我收着,如果我能回来,你再给我。如果不能回来,就归你了。”
“七哥,你要去白坟干什么?”我这时才留意到,在窗外远处的几棵树下,有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那想必就是和七哥一起来到村子里的人吧。
七哥小声说道:“我在白坟里
盗了三座坟,昨天看到要下暴雨了,怕地道被冲塌,所以连夜带着宝物去了省城。在省城当铺里卖宝物的时候,被人认出了宝物上有马大帅的家族纹章。幸好当铺老板不是马大帅这边的人,而是冯将军那边的,不然我马上就会被送到大帅府里处死!”
“冯将军?”我诧异地问道。
七哥点点头:“冯将军正与马大帅打仗,一开始总是赢不了,后来问了京城里的高僧,才知道马大帅有祖坟泽荫,战无不胜!”
“祖坟泽荫?”
“对,马大帅请高人寻了一处美穴安葬祖坟,又请高人在祖坟里下了咒,只要祖坟葬在美穴里安全无恙,他就能一直打胜仗!而冯将军从一个月前扭转战势,开始打胜仗,算算日子,正是我把地道挖进白坟里的时候!”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陈队长会知道七哥是从一个月前挖地道盗墓,原来他也是从马大帅开始打败仗而猜到的。
“冯将军的人让我带他们去白坟,他们要炸掉马大帅的祖坟,让他再也打不了胜仗!这二十块银元,就是他们给我的酬劳!”七哥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我现在就带他们去炸白坟,不仅仅是为了赚这二十块银元,我还要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说完后,他的身影便隐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一夜,我听到了一里地外传来连绵不绝的枪响声,却始终没有听到炸弹爆炸的巨大声响。
到了翌日天明,我才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一帮冯将军的人马在七哥的带领下,来到马家祖坟,准备从竹林潜入祖坟中,炸掉那些涂着白漆的陵墓。可是,陈队长让手下在盗洞附近的围墙上设立探照灯与机关枪,还在竹林里埋了地雷。
冯将军的人让七哥走在最前面,所以七哥第一个踩了地雷,当场就死了。其他人则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无处可躲,警卫队的丘八用机关枪对着竹林扫射了整整一个时辰,所有竹子都倒了下来,冯将军的人马一个也没跑掉,全都成了尸体。

为了提防还有冯将军派来的奸细,陈队长派了很多丘八在附近巡逻。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办法带着马蓝去省城,所以只好继续把她藏在我的屋里。
中午的时候,一件令人惊喜的事情发生了。我的父亲,竟然回来了。
父亲这次回来,是为了执
行一项特别任务——把马大帅的儿子送到马家祖坟来。现在战事惨烈,马大帅决定把家人先安顿好,断绝后顾之忧,再与冯将军进行殊死一战!
父亲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得意地说:“这是马大帅亲手写的令牌,在马大帅的地盘里可以随意走动,谁也管不了,就算陈队长见了,也比我低一级,得听我指挥!”
我看到那块令牌,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
对父亲说:“爹,你想立功吗?立一个大功!不得了的大功!”
父亲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向他说了陈队长杀死马大帅弟弟妹妹的事,还把马蓝从我屋里叫了出来。父亲目瞪口呆。
我说:“如果你手持令牌,把我和马蓝带到省城马大帅身边,让马大帅辨清陈队长的真面目,他肯定会赏你一个大官做!”
父亲听了,一个劲儿地后悔,因为之前他已经把马大帅的公子送到了陈队长手中,只怕现在马公子已经凶多吉少了。但是,再去白坟要回马公子也不是容易的事,于是,父亲决定先带着我和马蓝去省城。
7 意外
我们坐在马车里,颠簸了整整一个下午。时常有丘八拦车,但父亲只要一亮出手中的令牌,丘八立刻就会放行。直到深夜,我们终于来到了省城的大帅府。
一进大帅府,父亲就大声喊着,需见大帅有要事禀告。
大帅是个威严的男人,穿着元帅军服,衣服上每个口袋外都悬吊着稻穗一样的布条。他睡眼惺忪,没好气地问我父亲,这么晚了找他有什么要事禀告?而当他看到马蓝之后,脸色陡然一变,恶狠狠地盯着我和父亲。
父亲赶紧让我把经历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说到看守祖坟的警卫队陈队长杀死了马大帅的弟弟妹妹后,他脸颊上的肌肉不住抽搐着,也不知道是在发怒,还是在冷笑。等我说完后,马大帅无力地坐在了一张八仙椅上,定了定神,突然从腰间摸出了一把短枪,对准了我。
“大帅,你这是干什么?”父亲恐惧地叫了起来。
马大帅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睛里都淌出了泪水。
“大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问。
马大帅敛住笑容,眼神恶毒地盯着父亲,然后冷冷说到:“就是你儿子和这个丫头坏事,才搭上了我儿子的命!”
为了打胜仗,马大帅几年前从京城请来精通茅山道的高人,在马家村附近寻了一块美穴,安葬祖先的尸骨。茅山道人除了起坛作法诵经念咒之外,还特意在美穴里只埋葬了九十九具尸骨,并在每座陵墓的墓碑上涂上了白漆。
九九归一,天底下最吉祥的数字。而白,比百少一横,也暗通九十九。用茅山道人的话来说,九十九就是
马大帅命中注定的吉祥数字。只要陵墓里始终保持着九十九具尸骨,马大帅就会一直打胜仗。
因为害怕冯将军的人去祖坟搞破坏,拖出陵墓里的尸骨,用铁锹敲成一截一截,所以马大帅派了最得意的手下去看守陵墓,也就是那位目光阴鸷的陈队长。马大帅还担心冯将军派人用大炮攻击祖坟,炸毁其中的陵墓,所以他把自己的血亲——也就是他的弟弟妹妹,以及侄女——全送到祖坟里住下。
“哼
,一旦祖坟里的陵墓被毁了,就马上把这些血亲埋进地底,凑足九十九座白坟!”马大帅冷酷地说道,他望了一眼我和马蓝,眼神无比愤怒,却又隐隐藏有一丁点儿忧伤,“这次盗墓贼毁掉的三座陵墓,恰好是两个大人与一个小孩,本来把马蓝埋进地底,就能继续保佑我打胜仗了,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逃掉了!我身边又没其他未成年的血亲,无奈之下,我只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祖坟里……”
马大帅的眼角边,竟然滑下了两行泪。
我忽然明白,我们的大限到了,因为马蓝的逃脱,马大帅不得不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埋在祖坟地底。现在,他要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了!
马大帅抬起手臂,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手指轻轻抠动扳机。
“砰!”(鬼故事QQ群:224572838)
枪响之后,我却没有死。我抬起头,却看到马大帅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红点,鲜血正汩汩地涌出。
与此同时,大帅府外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
“杀呀——杀死马大帅,冯将军万岁!”一群持枪的丘八冲进了大帅府,其中一个人竟是从墙头跳下来的,他手里拎着一把短枪,枪口还在冒烟。刚才正是这个人,趴在墙头上一枪打爆了马大帅的脑袋。
可这会儿,马大帅还没死,他用尽全身气力,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我最后还是打输了这场仗?”
父亲却忽然露出来笑容,他走到马大帅面前,说道:“马大帅,真是对不起,送你家公子去祖坟的时候,路上遇到一场骚乱,我和公子不幸走散了……我不能空手去祖坟见陈队长啊,所以只好在路边找了个小乞儿,给他一块银元,让他冒充你家公子去祖坟住几天。现在,被埋到祖坟里的,只是一个与你没有血亲的小乞儿,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
说完,父亲伸出手,替马大帅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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