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作家人品与文品的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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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作家个体人格与创作成就的复杂关系
龚
炜
(重庆交通大学人文学院
邮编
400074
)
自古以来,我们的写作理论和文学理论都十分强调人品和文品
的一致对应关系,以这种对应关
系为最理想的境界,一般认为
只有在这样一种对应关系下才能写出优秀的文章作品。前人的论述中,
这样的格言很多:
“诗品出于人品”
。①
“有德之文信,无德之文诈”
②
“天下吝啬人刻薄人狭隘人粘滞人
俱不会作诗。
”③
“美术家固然须有
精熟的技工,但尤须有进步的思想与高尚的人格。他的制作,表面上是一
张画或一个雕像,其实是他的思想与人格的表现。
”④
“
我以为根本问题是在作者可是一个‘革命人’
,倘是的,则无论写的是什么事件,用的是什么
材料,即都是革命文学。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
”⑤
“做一个好作家也必须做一个好人;做一个伟大的作家也必须做一个伟
大的人”⑥
其实,上述意思,清人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就已
经作了最简洁的表述:
“凡作人贵直,而作
< br>诗文贵曲”
,这番话与刘熙载的“诗品出于人品”长期成为中国古代文论中公认的
不争之论。
但是,我们的文学理论
长期以来忽视了研究另一种情况:即作家个体人格与其文学成就不一致
的情况,这就使我们对作家成长规律的认识不尽完善、不尽客观,并导致了我们对作家人品修养的
难度和艰巨性的忽视。
翻阅一下古今中外许多作家的传记、史料,并审视现实生活中
许多作家的人生经历和创作经
历,我们就会发现,
“作人贵直,作文贵曲”
、
“诗品出于人品”只说
明了人品与所谓文品关系的一种
关系,但它绝不是对人品与作
品思想、艺术价值关系的全面概括,它有它的片面性。作家人品与创
< br>作成就的关系远不是用这样一句话就可以省事地概括的。况且“文品”这个概念也十分宽泛,十分复
杂,它既有美学的意味,也有伦理道德的意味,很难用一种不变的尺
度去评价。传统的“文品”观
念也难免说不含有等级意识的影
响,用它来评价古代赞歌可能是比较可行的,但如果要想“放之四
海而皆准”地评价所有的文学创作实践、尤其是用“文品”观念来评价现内涵日益复杂的当代文学作
品,就很容易机械化、僵化,不尽符合“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原则
,不尽符合文学创作实际。
这样容易把道德范畴的“人品”和
不尽属于道德范畴的“文品”混为一谈,认为它们之间有着简单的
因果关系,或只存在着一致关系,显然不符合唯物辩证法的科学精神。
首先必须充分肯定,
“作人贵直”<
/p>
、
“诗品出于人品”
之说对作家、
写作者提出的要求是很正确的,
但是,我们
也决不能把理想当作事实,对作家、写作者的人力量作过头的美化与神化,至少有一小
部份作家不太符合“诗品出于人品”的原则,我们还得正视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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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品与文品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并非完全地、长久地对应、一致。鲁迅先生所
说的只要是革命
者,则无论写什么都是革命文学,也未免太绝
对化了,尤其是“喷泉、血管”之说,似乎还有一点
“唯成份
论”的影子。随便从培根、鲁迅、杰克·伦敦、巴尔扎克等人的经历中,都能发现上述说法
有不符合事实之处。
英国的著名
散文家培根,因其优美、深刻的议论散文、开创了近代实验科学而备受后世的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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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的培根并不像人们在《培根论人生》中看到的培根那样高尚:他为了爬上高位而出卖
、诬
陷朋友,把朋友送上了断头台,最终却因贪污受贿案而被
人告发,丢掉了官位,还坐了几年大牢。
他的人生经历充满了
曲折、个性充满了矛盾,并不像他在文章中表现的那些内容那样纯洁、高尚。
但他的文章也并不因他的人生经历和所谓“人品”而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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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作家杰克·伦敦少年时,用一成不变的某些培养标准去评价,那么,他简直是一个无恶
不
作的顽童、一个“问题少年”
。杰
克·伦敦的父亲是一个酒徒,每天除了酗酒,就是打骂杰克·伦敦
那善良的母亲,少年杰克·伦敦从小就没有受到良好的学校和家庭教育,而且由于贫穷,他曾在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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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岁时就做了当地海盗的“小头目”
,腰间插着
两把手枪,带着一群人趁夜偷、抢渔民们打来的鱼;
后来又到
法国边境行乞,因能飞身爬上当时世界最快速的火车而做了“丐帮帮主”
;青年杰克·伦
敦
由于受到阿拉斯加淘金热的诱惑,后来只身到阿拉斯加,也
想发笔大财,结果,黄金没有淘到,倒
是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
的硬汉小说。杰克·伦敦的前期人生经历绝对称不上什么正派,但这并不妨
碍他的创作才能,反而对他的创作起到了深刻的促进作用。他还公然声称:
“不为稿费而写作的作家
不一定写得出好作品,而为稿费写作
的作家不一定写不出好作品”
。他的这些言行估计都很简单地用
人品的好坏来衡量,但他的作品的艺术价值和思想深度却是公认的。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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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人品和文品的关系实在是很复杂,绝不是一两个原则、一两个简单的结论所
可以概括的。作
家人品与文品既有一致性的关系,也有矛盾的
关系。一致的方面,前人已经论述得很多;而矛盾的方
面,我
们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是绝对化地、简单地谈谈。因为一个作家,既然已经可称之为“家”
了,他们的作品往往就要广为流传,而且成为人们学习的典范(如选入大、中小学
课本,一版再版)
,
似乎就有必要“
为圣人讳、为贤者讳”了。今天,随着我们思想的进一步解放,我们都知道对功勋卓
<
/p>
著的老一代革命家搞个人崇拜、神化是不好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津津有味地神化作家
呢?我们
对一些有历史污点的作家、作品尚且能够比较平心静
气地研讨,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根据事实,对作
家人品与文品
的关系作一番认真的探讨呢?为什么不可以对流传已久的一些
“通说”
< br>来一番质疑呢?
作家人品与文品的关系,受着作家人格
(心理学意义上的“人格”而非伦理道德范畴的“人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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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决定性影响,这“人格”即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作家)连续的、稳定的个人特质,它受着
个人成
长经历、家庭影响、遗传因素、后天习得、心理气质的
深刻影响。西班牙文学理论家乌纳穆诺指出:
“所以能造就一
个人,这是缘于统一性
(unite)
与连续性
(continuity)
的原则
......
记忆是个体人格的基础,
就像传统是一个民
族集体性格的基础一样。
”
⑧大多数作家的人生经历和心路历程
都是十分曲折和
复杂的,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者很少。正如杜
甫在诗中写的一样: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
没有曲折生活的磨炼甚至是折磨,没有内心的理想与痛苦(有理想的人比
没有理想的人要多许多痛
苦)
,就没
有灵魂的碰撞。而优秀的作家们常常是在理想与现实的碰撞中激溅起他们才华的浪花的。
一位作家,在成名前后受到的磨炼、磨折过多,经历常常会异于常人。而文学创作本身也
绝非
一件轻松的事,它带给作家的痛苦有时不亚于生活带给作
家的痛苦(高尔基就说过:
“世界上最大的
< br>痛苦是语言的痛苦”
)
,这些复杂的心路历程,几乎肯定
会给作家们的性格带来许多变化,也会使他
们犯一些错误、做
出有悖于道德伦理的事来。下面,我们再举些实例。
法国著名
小说家莫泊桑的一部小说选集,
全部说明着莫泊桑的经历与生活圈子。
< br>我们一般对他的
《羊脂球》
、
《项链》
、
《菲菲小姐》推崇备至,但
对他的其它小说则很少提及。其实,莫泊桑描写巴
黎妓女生活
的小说很多,
《羊脂球》
、
《菲菲小姐
》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只因它们写得很有正义感、闪
耀着爱国
精神,而堂堂正正地走入了我们的中学和大学教材。但《羊脂球》只能说代表了作家的最
高创作水平,远不能说它就能代表一个完整的、复杂的莫泊桑的全部。
< br>《莫泊桑小说选》的译者前言
忠实地介绍了莫泊桑不检
点的生活:
他几乎一直混迹于巴黎的腐朽糜烂的上层社会,
最后
染上不治之
症而中年早逝。莫泊桑的“人品”确实不值得后人
效仿,但他观察生活、心理刻画的细致,却是令人
赞叹。此外
,小仲马如果视“玛格丽特”如贱类,绝不与之来往,恐怕也写不出《茶花女》
。法国人
民没有苛求作家,他们至今仍把小仲马当年写给“玛格丽特”的情书珍藏在博物馆里,甚
至还为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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