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中杜丽娘之梦的叙述

余年寄山水
888次浏览
2021年02月22日 03:55
最佳经验
本文由作者推荐

-

2021年2月22日发(作者:定岗正二)


《牡丹亭》中杜丽娘之梦的叙述






历来论者对


《牡丹亭》


中杜丽娘的梦津津乐道,


但很少人留意杜丽娘之梦 在剧中被反复


叙述有何意义。


《牡丹亭》对梦的重述有九次:第 十出《惊梦》,梦醒之后紧接着就是杜丽


娘对自己绮梦的追述


;


第十二出《寻梦》,杜丽娘再次来到花园,回忆梦中情节,寻找梦中

之地


;


第十四出《写真》,丽娘对春香讲述自己的花园一梦


;


第十六出《诘病》,杜夫人责问


春香 丽娘的病因,春香不得不讲出小姐的梦


;


第二十三出《冥判》, 判官问丽娘死因,丽娘


陈述她因梦而亡的经历


;


第二十七出《魂游》,丽娘鬼魂提到自己因痴情慕色一梦而亡


;


第二


十八出《幽媾》,也提到自己为花园一梦想念而终


;


第三十九出《如杭》,回生后的丽娘向


柳梦梅追忆梦中与他的 甜情蜜意


;


第五十五出《圆驾》,丽娘向皇帝报告自己因梦而亡 、因


梦而生的前因后果。丽娘的梦多次被叙述,显然十分重要。



一、述梦中的欲望与情






表面看,杜丽娘的梦似乎只是她受 情色的诱惑,不管是“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还



“逗的个 日下胭脂雨上鲜”



都是在色欲的层面上描写。


不过,


汤显祖在


《牡丹亭记题词》

中明确表明“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他塑造的杜丽娘,是“情”的代表与象

< br>征。因而,让杜丽娘沉湎其中的欲望与情,二者如何统一起来,需要得到阐释。这正好可以


从杜丽娘之梦的不断叙述中寻找答案。





丽娘之梦的叙事视角值得注意。


《惊 梦》中丽娘从充满情色意味的美梦里醒来之后,



留恋梦中的温 存,说:


“今日杜丽娘有些侥幸也。”直接称呼自己姓名,表面上是第三人称

< p>
叙事,但她讲述的是自己的梦,接着“笑对奴家说”,又变为第一人称。接着在追叙之中,


她又插入


“两情和合,


真个是千般爱惜,


万种温存”


一句评论,


评论通常为第三人称所 发出。


评论之后,她又说“欢毕之时,又送我睡眠”,又变为第一人称叙事。述梦过程, 采用的第


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之间的跳跃,


正显示出从犹豫不定的 徘徊到最终确认是美梦的过程:


始称


“杜丽娘”到“笑对奴家” ,将梦确定于“自己”身上


;


第三人称评论又跳出“自我”,判


定这是个“千般爱惜”的“美梦”


;


继 而通过“又送我睡眠”的第一人称,使美梦变为一个


与“我”有关的甜美秘密。所以,梦 醒之后的第一次追梦,至关重要,它有确定真实、固定


意义的作用。正如吴吴山三妇所评 :


“自语一番,才觉梦境难忘。”梦,从此成为杜丽娘的


生命动 力。确定“梦”与“自己”的关系的同时,她即刻明白“两情和合”“千般爱惜,万


种温 存”的“情”的本真。





杜丽娘叙梦的叙事时间也很惹人注目。


《寻梦》


中杜丽娘去花园中寻找梦境所在,提到


“昨日那书生”。“昨日”既是真实的时间,也 体现为在她心理上已经确定不变了的时间,


即相对于《惊梦》中“今日杜丽娘有些侥幸也 ”侥幸的“今日”,“偶到后花园中”偶然事


件的“偶到”,“忽见一生”的不可捉摸, “正如此想间”的急促,“欢毕之时”的易于流


失,“忽值母亲来到”才知“是南柯一梦 ”的惊动,《惊梦》中的时间都处于不稳定的心理


时间状态之中,


而此时


“昨日那书生,


将柳枝要我题咏,

强我欢会之时”



“昨日”


的稳定 ,


在“好不话长”的判断中,变成一种稳固的存在。《寻梦》从【嘉庆子】“是谁家少俊 来近


远”开始的连着四支曲子,“生就个书生”“他倚太湖石”“他兴心儿紧咽咽”,都 在不断


叙述着这种确定的惊喜。





不管是《惊梦》还是《寻梦》,对梦的叙述都是杜丽娘的私密 空间。到《写真》时,杜


丽娘说:“春香,咱不瞒你,花园游玩之时,咱也有个人儿。” 其中“咱也有个人儿”是第


一人称叙事,这既是与春香的分享,又是“咱”—个人的独享 的喜悦。当春香惊问“怎的有


这等方便呵?”杜丽娘虽嘴上说是“梦哩”,但她早已经确 定了梦的稳定性,因而“春香,


记起来了。那梦里书生,曾折柳一枝赠我”成为一种毫不 怀疑、充满信心的叙事。这一次对


梦的叙述意义同样重大,因为,杜丽娘的私情越出个人 范围,开始在更广泛的领域中展开。


很快,


春香参与了对梦的叙 述。


《诘病》


杜夫人要责罚春香,


让她 说出丽娘的病因,


春香说:


“说个秀才,手里拈的柳枝儿,要小 姐题诗。小姐说:这秀才素昧平生,也不和他题了。”


春香第三人称的叙述,是丽娘以外 的人的第一次客观叙述。


“客观”使得“私情”可以在更


广泛的 层面上展开,


打破情的私人领域,


成为杜丽娘所说的“普天下作 鬼的有情谁似咱”的


“普天下”


都承认的


“情”



不过,


春香的这次叙述,< /p>


杜母非常吃惊,


质问春香:


“是梦么?”


正如吴吴山三妇评论:


“闻是梦反而惊,


正疑其真也。



因为脱离了杜丽娘这个主体,


“梦”


又变得不够稳定起来。因而,若要表明“情”不仅仅是“私情”,就需要 更多的证明,杜丽


娘也还需要不断叙述她的梦。


《冥判》中阴间 的判官问丽娘因何而亡,这一次,杜丽娘对梦


的叙事非常简洁,但加重了她强调的重心— —


“甚是多情”。


丽娘在外人对自己的梦的真实


有所疑虑时,她要强调的即是“情”。然而,丽娘冷静的言说对外人来说似乎仍不充分,判


官就说:“谎也!”判官反问“世有一梦而亡之理?”要质问的正是“情”的力量—因夢而

< p>
死,是情的力量还是仅仅出于欲望呢?色欲、情、理的关系,对《牡丹亭》中杜宝等人来说


未必理解,对明代的读者来说,真正的“情”或者说“至情”也未必容易理解,如陈继儒记


载汤显祖的话:


“某与吾师终日共讲学,而人不解也。师讲性,某讲情 。”就是因为人们不


易理解,才促使汤显祖采取了专讲“情”的策略。杜丽娘的梦与“情 ”相关,但在他人看来


这更像只是赤裸裸的欲望,丽娘也不得不检视其中“欲望”的部分 。因而,在《魂游》中,


她对梦的叙述精简为一句:“只为痴情慕色,一梦而亡。”在“ 痴情”之外,点出“慕色”


的层面。不过,“慕色”的“色”毕竟不是“情”,因而在接 下来的《幽媾》中,杜丽娘对


梦的叙事虽是一句“为花园一梦,想念而终”,但她又回到 “想念”这一重点上,丽娘无法


割舍的仍是情欲合一的“情”。





当杜丽娘真正找到了那个对的人,


《如杭》


中丽娘有机会对柳梦梅在现实世界中叙述她

< p>
的梦,乍一看,似乎没什么独特之处,然而,此次叙述的人称值得注意,


“ 和你后花园曾梦


来”中的“你”与“要俺把诗篇赛”中的“俺”对应起来,


“奴正题咏间”中的“奴”与“便


和你牡丹亭上去了”中的“你”联系,“你 —俺—奴—你”缠绕在一起。二人之“情”终于


合为一体时,男女之情才得以完满。吕天 成《



曲品》



说:“杜丽娘事,果奇。而著意发挥


怀春慕色之情,惊心动魄。且巧妙叠出,无境不新 ,真堪千古矣。”正是在叙事层面上的精


妙设置与细微变化,才使得整部《牡丹亭》显得 巧妙新颖:首先,“情”在梦中、鬼魂时,


个体的有情得以实现


;


其次,个体“私情”被春香、杜夫人所知,达到“情”在现实世界的

< br>实现。如此,由“情”而死,有“情”而生,得以实现,即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所言的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杜丽娘之情穿越生死而达到了“情之


至”。



当然,证明了


“< /p>


情之至



,还须最终实现



情通天下



的理想。这一最 终的超越是在最后的《圆


驾》中完成的。杜丽娘来到朝廷,在皇帝面前,最后一次叙述自 己的梦。此次叙述看来非常


客观与冷静,杜丽娘自称



臣妾



,不是



杜丽娘



,亦不是




”“



”< /p>


。她称柳梦梅是



这生

< br>”



似乎也是有距离的称呼,不是《欢挠》中的



欢哥



。这暗示了杜 丽娘正在叙述的








不再是她自己的秘密之情,也不仅仅是两情相悦的二人私情,而变为一种



公情



。当皇帝作


为< /p>



天子



,作为 整个社会秩序和权力的代表,最终承认了杜丽娘的梦及其



真< /p>



,也就是承认






的真实存在与穿越生死、贯通 天下的能力。



二、述梦的形式与抒情性






观察杜丽娘梦的讲述,最显而易见 的是叙述形式上的变化。


《惊梦》


中丽娘醒后开始细

< p>
细回想:


“忽见一生,


年可弱冠……我一身冷汗,


乃是南柯一梦。



第一次叙梦用宾白完 成,


且是独白。


《寻梦》中,独白“昨日那书生,将柳枝要我题 咏”后紧接着【嘉庆子】


【尹令】

-


-


-


-


-


-


-


-